從文壇女將到一代傳奇比丘尼,印光大師的“呵斥”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是一代傑出女詩人
二十幾歲出版《綠天簃詩詞集》
名震文壇
在她聲名顯赫之時
印光大師的一番“呵斥”
令她照見自身佛性
最後毅然披剃出家
成為近代天臺宗一代名僧
讓我們一起走進
本空法師的傳奇經歷
文壇女將的深厚佛緣
1927年5月,張汝釗女士以她卓越的才能被聘為寧波圖書館首任館長,她組織人員將薛樓近九萬卷藏書進行悉心整理修補、分類編目,於當年九月順利開館,開始譜寫寧波公共圖書的歷史。
1928年夏天,天氣炎熱,一天,好友梅立德夫人邀請她去海天佛國普陀山遊覽避暑,她爽快地答應了。因為她早知道普陀山是著名的觀音菩薩道場,佛靈山秀,石奇景美,金沙碧浪,海闊天空,值得一遊。
第二天,她與梅夫人等六七位女友從寧波輪船碼頭上船前往普陀。
中午時分,船到普陀山短姑道頭。女伴們登岸後,先到觀音洞庵吃過午飯,然後遊歷附近一帶的勝景。觀音洞在梅岑山西麓,傳說為觀音大士示現之處,洞廣如室,中間有一天然石柱支撐,上粗下銳,倒註入地,有垂雲倒浪之奇。洞內環行可通,石柱、石壁上鐫觀音大士像;洞頂白石累疊,古樹嵌生,風景十分奇特。附近有二龜聽法石:一龜蹲巖頂,昂首延頸,一龜緣巖壁,筋膜盡露,睨之欲動,相傳經觀世音點化而成;又有磐陀石,兩巨石相累如盤,下石高聳銳頂,可容二三十人,上石高二點七米,體積四十余立方米,面廣底銳,呈菱形,兩石相累處僅一點,觀之欲墜,勢若累卵,上有“磐陀石”“天下第一石”等題刻,“磐陀夕照”為普陀十二景之一。
女伴們望看這一處處佳景,感到目不暇接,不禁贊聲嘖嘖。梅夫人要汝釗即興作詩,以助遊興。汝釗想了想,遂當場吟了一首《上觀音洞》詩:
觀音聖跡訪遺蹤,更上南山第一峰。
萬裏煙霞空色相,一天雲氣蕩心胸。
驚濤拍岸聲疑虎,怪石蟠空勢似龍。
到此頓消塵俗慮,隔林飛度一聲鐘。
梅夫人忙取出手提包中的鋼筆和筆記本,把詩記下來。女伴都稱此詩有氣派,特別是五六兩句,是全詩的警句,描摩這海邊的驚濤和怪石形態,真是曲盡其妙!
她們遊畢西天景區,又遊了普濟寺、南天門一帶,到離法雨寺不遠的極樂庵住宿,打算吃過晚飯,去海邊遊泳,以消除一天疲勞,並領略海闊天空的普陀夜景。
正當她們吃過晚飯,各人提著一袋遊泳衣褲準備出發時,只見門口急急走來一個年輕僧人,手中拿著一張紙條,對大家打個問訊說:“諸位女居士,印光老法師讓我送信,叫大家千萬別去海邊遊泳!”
說著遞過紙條。大家圍過來看,只見上面寫著:“諸居士!南海多漩渦,所謂驚濤如虎,防不勝防。每年有人慘遭滅頂,切勿兒戲,後悔莫及!”
女伴們看了都發楞:印光老法師怎麽知道我們要去遊泳,而且紙條上寫的所謂驚濤如虎,不就是汝釗下午寫的“驚濤拍岸聲疑虎”之意麽?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印老未蔔先知?
張汝釗更是驚訝不已,她在圖書館裏曾經讀過《印光法師文鈔》,對印老的學問文章十分佩服,只不過自己去年在梅夫人的介紹下受了洗禮,加入基督教,並沒有想到跟這位老和尚發生聯系。
她略一沈吟,謝過送信的師父,便把手中的衣物放下,提起手提包,約女伴們一起去法雨寺拜訪印光老法師。
印光老法師正在燈下給來函求教的外地居士寫回信,侍者告訴他有一群女居士來訪,他便放下手中的筆。
汝釗她們在向老法師頂禮之後,蒙老法師賜座就坐。她見老法師神態莊嚴, 既嚴肅又慈悲,便上前合掌,先是感謝老法師的規勸,接著又探問老法師怎麽會事先知道。
老法師微微一笑說:“這幾天天氣很熱,剛來山的遊客,往往傍晚都會到法雨寺前的千步沙海邊遊泳。千步沙別看它平時很靜很美,但海潮來時奔騰呼嘯,來如飛瀑,退若曳練。遇大風,則沙間怒濤壁立,吼聲震天,飛沫濺空,真是驚險極了!我剛才在寺前經行念佛,看到七八位剛到山的遊客,大概就是你們吧。經過法雨寺前,向極樂庵方向走去,邊走邊談遊泳的事。我怕你們不知道海邊的險情,晚間去洗海水浴發生危險。故特遣一僧告知!如此而已!阿彌陀佛!”
老法師雖作了這樣的解釋,但汝釗心中總覺得他有未蔔先知之明。
老法師說罷,從架上取下幾本新出版的《增廣印光法師文鈔》,送給大家每人一本,勸大家“老實念佛”!女伴們都站起身來恭敬地接過。汝釗則從手提包取出一本兩年前出版的《綠天簃詩詞集》,在上面簽了名作為回謝,敬奉老法師教正,老法師也欣然接受。
大家小坐了一會,怕影響老法師的工作,便起身拜別,回到極樂庵去休息。
次日清晨,她們剛起床。法雨寺的一位山僮又送來一封書信,說是專門交曙蕉居士的。汝釗忙打開來看,上面寫道:
“曙蕉居士鑒:觀所作詩,其聲調意致實不讓古人。但只是詩人之詩,其衷曲愁怨,似絕未聞道者之氣象。即與君題序者,皆與君同是一流人物。君既有此慧根,忍令以悲怨而消磨之乎?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我既有佛性,可任其煩惱蓋覆、歷劫不得發現乎?當移此愁怨以念佛,則生入聖賢之域、沒預蓮池海會。倘真有宿根,當不負老僧此一呵斥也!”
“呵斥”兩字從她的眼前跳過時,使她猛地一震!因為生性孤傲的她,當時在詩壇備受尊崇,聽慣了誇獎的話,這次卻破天荒地受到斥責!仿佛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頂涼到腳底,她的自尊心平生第一次受到了重大的刺激。但仔細平靜下來一想:《綠天簃詩詞集》中的詩詞也的確是些愁風怨月之作,或嘆命運的多蹇,或怨造化的不公……長此愁嘆下去,的確只能折磨自已,怎能超然物外,如釋迦那樣的解脫自在、發現自身的佛性呢!
印老的話雖然尖銳,但畢竟是他站得高、看得遠呀!
經過一天的思量,第三天上午,她決定不去遊山,獨自一人去拜訪印老。到了門口,她又停步躊躇了,怕老法師會瞧不起自己這位凡夫俗子。誰知坐在桌前的印老早已望見,笑著喊道:“張居士你早呀!我知道你一定會再來的呢!進來坐吧!”
於是,她倒身便拜,印老請她起來,就坐之後,她誠懇地請印老開示佛法義理。
印老說:“我知你才高八鬥,但不要專學西歐虛派。應每日於公私之暇,實行愚夫愚婦之老實念佛。因為一息不來即屬後世,那時縱使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也無用處。若不及早修持凈業,待到那時才知道虛度此生,枉將宿世善根都消耗在‘之乎者也’之中,真是可惜!愛作無聊詩文,這是文人習氣,若不痛除,想在佛法中得真實受用,萬難萬難!”
印老語重心長的教導、誠篤的語調,使她心靈受到了觸動。
她暗下決心,從此一定要專心研究佛學、了生脫死。她和女友在普陀山共住了一個星期,遊遍了海天佛國的山山水水。離別普陀山那天,她再次前往法雨寺,向印老告辭。印老又誠誠懇懇勸她皈依佛教、了生脫死,坐談了兩小時之久。直到輿夫催她,說要是再坐就趕不上去寧波的航船了,她才恭敬禮拜告別。
印老送她到門口說:“多多保重,後會有期!”
一記金剛棒喝,驚醒夢中人
張汝釗回到寧波後,就寫信對印光老人的三次教誨表示感謝。
大師回信開示:“大凡聰明人,多皆傲物而自是,不肯受人呵斥。光愧無學問道德,不能稍益於世,因茲抱一他山石之素願。欲令純金良璞,皆由我粗礪之質以成世寶。是以三次相見,不以贊而以勉,不以人情而以佛法為指示。其書與三次之語,呵斥頗切,意必此後絕不過問,而書中所敘頗生感激。足見宿根深而見理明,不自是而肯聽善言。倘能將才人習氣、西歐虛派盡情放下,以敦本重倫躬行家庭教育,俾一切女流同仰懿範,再加以生信發願、自修凈業、自行化他、同期解脫,以為閨範母儀、女流師範,則吾國之興斷可必矣。”
勉勵她“若不以《文鈔》文字刺眼,祈詳閱而實行之。此後再閱古德凈土各著述,則勢如破竹、循流得源矣”。對於張居士呈上的詩,“已將慧劍斬情魔,十斛明珠委逝波,壯誌全消豪氣盡,年來只覺一身多”等四首(《呈法雨寺印光老法師》,載《般若花》),大師評點說:“汝之詩意義甚佳,然欲避綺語之譏,須當行其事。否則何止綺語,乃妄語、戲語、欺三寶語也。光四十余年不作詩,故不為和。”
從此以後,張汝釗認真鉆研佛典,並學習坐禪,偶有心得,便用偈頌的形式寫成短詩,以發揮其義理。
痛改習氣,終入佛門
一次,讀永明延壽大師的《宗鏡錄》,十分投入,僅二三天時間便把一百卷的《宗鏡錄》讀完,似有明悟,文思泉湧,寫了《贊永明大師》的七言律詩十首。她把詩寄給印光大師,借以報答最初給予她的法乳深恩。她想,這些詩印光大師見了一定高興,能得到他老人家的贊許吧。
數日後,印老的回信來了。她興匆匆地拆開一看,卻大出意料之外,印老在信中說:“接手書,似深知其病。然以文字習氣太深,雖自知而實不能痛改,則畢生終是一詩文匠。其佛法真實利益,皆由此習氣隔之遠之。故佛以世智辯聰列於八難,其警之也深矣!讀永明宗鏡錄詩,聲韻鏗鏘,非夙有慧根者不能,然亦是修道者之障。以此種言句皆系蔔度而成,非真得道人隨口吐出者可比。居士欲死作詩文之偷心,現在人無能為此種決裂開示,今引一古事以作殷鑒,則詩文匠即可為擔荷如來慧命之龍象,而永為閨閫母儀、女流師範於無既也。其事在《普陀山誌妙峰大師傳》中,《清涼》《峨嵋》二誌亦載之,以此大師於三山均有因緣,故不厭其詳。此師乃叔季不多見之人,其得益在山陰王寄鞋底於關中,遂得大徹大悟,不復以詩偈為事矣。(附錄《妙峰大師傳》以資參考)”
汝釗看了信,忙接著看大師信後所附的《妙峰法師傳》。傳中記載山陰王曾在中條山造棲巖蘭若,讓妙峰閉關專修禪觀,但妙峰“入山未久,即有悟處,作偈呈王”。王認為:“此子見處已如此,若不挫之,後必發狂。”遂取舊鞋割底,並書一偈雲:
者片臭鞋底,封將寄與汝。
不是為別事,專作打詩嘴。
以此來警示他不可專作自以為感悟的詩偈,而影響真正的學佛修持。妙峰法師收到鞋底後,用繩子把鞋底掛在脖子上警示自己,終於胸次空空,詩歌偈之妄想熄滅。
汝釗從印老話中深深受到教育,決心痛改虛玄的文字習氣。
從此每當詩魔來時,她便想象自己脖子上有被印老所系的鞋底突然躍起,猛抽作詩的嘴巴。常作這樣的觀想,久而久之,文字習氣逐漸化作平流澄水,不敢變精作怪了。
她深深佩服印老,寫了一封虔誠的信,決心皈依印老為其弟子。印老十分慈悲,慨然答允,賜她法名為“慧超”。
慧超,後皈依太虛法師,賜法名聖慧;祝發為比丘尼後依根慧法師,賜法名本空,字又如,號弘量。披剃出家後,講經說法,成為近代天臺宗一代名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