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人深思:墮入地獄的父親
明年是父親去世的整整20年,思緒不得不又再次拉回到最痛苦的那一天、那一年,2002年我的第二個本命年。
2002年4月24日星期三,在我剛進這家世界500強的新公司還不到3個月,上午最忙碌的時候,約10點多,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的來電,“小朱,我是XXX,是你父親的學生叫XXX,你父親出事了,今天早上在工廠宿舍摔了一跤,你趕緊過來,把你公司的地址告訴我,我們馬上派車來接你。”我從電話聲音裏聽出萬分的急切和隱隱約約的一絲顫抖,但隨即心想父親是個誠實本分的人,身體也很棒,可能只是天雨路滑摔一小跤,不會有大礙。(那時年輕的我,不是很信佛法,也不懂佛法,唯一知道的佛法知識也只是從《西遊記》電視劇裏,略知一點)
放下電話,我馬上向公司說明,請了一天假期。大約30多分鐘後,前臺同事來電話,說樓下門外有人找我,不由分說拿起外套和背包立即三步並做二步跑了下去。轉眼見第一次到父親的學生,他一頭半花白的頭發,穿著黑色中老年夾克衫,但此時的一雙眼睛是紅色的,我已預感事情不妙,眼淚瞬間蹦出,在車上的對話幾乎已完全聽不到,只想車再開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一下車,遠遠的看到濕露的地面上蓋著一條家裏熟悉的棉被,那是父親退休後,通過介紹應聘到這家臺灣老板開的小文具廠宿舍去的,這家文具廠的生產負責人是他這位接我來的學生。棉被一頭下面一灘血水,另一頭露出父親那穿著僅一只鞋的腳。此時的我早已兩眼模糊,呆諾木雞,不知道是怎麽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輕撩開棉被,看到已完全變形的臉,臉額上鼓起巨大鼓包,讓我深深感到他那時從住宿樓跌落下來,頭著地時剎那間的痛苦,此時天上飄起了小雨,我擔心他躺在這濕冷地上會“著涼”。。。。。。
父親以前是上海一所技術中專的老師,一直認真教學,受到學生們的愛戴,後來進了一家體制內的事業單位,負責人事勞資工作,他喜歡的書是巴金的《家春秋》,但由於父親長得不高,外表也很普通,後來通過熟人介紹與在上海某菜市場做收發記錄管理員的我母親結了婚。母親也是個苦命的人,她從小身體不好,但讀書很認真,在一次衛校招生的僅2個錄取名額中她被選上,但體檢時發現有心臟病,在很年輕的時候不得不動了開胸手術,在鋸下兩根肋骨觀察後,那時的醫療技術根本無力治愈,只能又再次封上醫線,休學後的她已完全自哀悲嘆,按現在來說,她已落下了非常非常嚴重的心理抑郁疾病。
“貧賤夫妻百事哀”,從我記事起,母親與父親幾乎天天在爭吵,爭吵時她也時常嘲笑諷刺挖苦父親這個“窮書生”。以至於我很早就住宿在校,周末有時候就住到同學家,因為不想回那個不見晴日的家,在我記憶裏家中只有一張三個人一起曾經出遊過的合照,那還在我很小時候拍的,就再也沒有後來了。等我長大些,才知道父親其實很早就想與我母親離婚,母親家裏的親戚都勸說過,只是他顧忌那個保守的年代及因為我還尚小的顧慮,一直沒有堅持,直到我成人後,勸說他與母親離婚,因為我不想再在家裏住了。母親雖然在家吵架時很自私刻薄,但對外人還算是善良,沒有害人之心,且家中只有她一人一直供養觀世音菩薩(繼承於我外公外婆)。平日裏父親也從不過問和碰觸母親放在書架上層的神龕,但從那一天起改變了一切。
那天我不小心打碎擺在書架下層蘇繡擺件的支腳,那是父親買給我的生日禮物,上面繡著徐悲鴻的奔馬圖。看著碎落在地的擺件,此時的父親已仿佛悄悄變了一個人,但我和母親都不知道,他不停的嘮叨和責怪,忽然不知何時何事,母親的一句奚落他的話,讓他暴跳如雷,突然間,他一步沖到書架前,一捋手把神龕裏的觀音菩薩恨恨的摔落在地上,把母親嚇得不知言語。。。。。。
轉眼在火化完父親,我看著灰白色的骨骸,按喪事日程安排,第二天我將捧他的骨灰盒去遠郊落葬。但這天半夜裏,很少做夢的我,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納悶這麽晚誰會敲門?在夢裏,我依稀記得披上衣服,迷迷糊糊的走去開門,打開門我看到了父親,他就這麽真實的站在我面前。我一驚咋!心想他不是去世了,怎麽回事?但我還是讓他進屋,他一邊進屋一邊對我說,“明天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了”(原話),我看著他手舞足蹈的說話習慣,有點害怕。此時我忽然在心理默默的念起“南無阿彌陀佛”,剛念完一遍,只見他彎腰捂住腹部說,“哦喲喲,我怎麽胃好疼”(原話)。我明白了一點點,接著請他進大屋坐,在客廳走廊裏我跟著他背後時,我又怕起來,又忍不住在心理再次默默念“南無阿彌陀佛”,剛念完,只見他邊往前走邊又捂住腹部說,“哦喲喲,我這胃怎麽又疼起來了”(原話)。此時的我,已完全明白了。走進大屋,他用他喜歡的雙手抱頭的姿勢,斜躺在我前面睡的小床上,我半蹲在床邊問他,“老爸,你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他慢慢開口說:“那天真奇怪,一早我在宿舍樓頂的水池洗衣物,刮來陣風,把那個放在旁邊的藍色塑料臉盆吹到了屋檐外,因為屋檐外有擋雨的塑料罩棚,臉盆沒有掉下去,我看著有罩棚,就踩過去撿,一踩下去就從頂上摔到了地面”。我接著問:“後來呢?”“後來,等我從地上站立起來,就有一個穿著一身白色綾羅綢緞衣服的人拍我後背,對我說,老工人,時間到了,跟我走吧!”(因父親不信佛法,也完全不知道黑白無常,包括我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白色衣服人是誰),我接著又問:“那你怎麽說?”,他邊說著邊比劃著手說:“我不才去呢!”,我問:“那人長什麽樣子?”他說:”就一身白衣服,就像我們倆在福州路逸夫舞臺,看過的京劇《失空斬》裏,趙雲那白色衣服的一樣。”“那再後來呢?”“再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跟著走,走到一個湖邊還是河邊,不知道,看到有條木船,我就跟著上船了,再再後來看到霧,就什麽也不知道了”。隨後父親問起了我新的工作情況,問我忙不忙,是否還適應?我回答到“都還好,挺忙的”。但此時我早已失聲痛哭起來,止不住的淚流不斷往下流,把完全我哭醒,轉過頭,看了床邊的鬧鐘,早上05:55分。
再後來我完全信了佛法,跟著母親第一次去給父親做超度法事,第一次讀到了《地藏本願經》邊讀邊哭,幾乎是哭著讀完了十三品,也知道了毀壞三寶是要入地獄的。再再後來我盡量給父親去各地的千年古剎立牌位,有南京棲霞寺、江蘇如臯的定慧寺,北京法源寺。
今天2021年4月20日,我又在北京的廣濟寺給父親立了牌位,希望他能聽上佛法,早日往生。
彩蛋:後來父親不定時的會到夢裏來,有我明天第一次要上電視相親節目《相約星期六》,那天晚上在夢裏,他直直的看著我。後來我結婚後,要從上海搬到北京,他在夢裏不停的責怪我。還有。。。。。。我知道他一生畢竟沒有做過其他害人事情,除了唯一的一次毀三寶,現在他的工作是在地獄裏掃地,他沒有告訴我,但我看到了夢裏畫面。